副主任医师 临床心理科
广州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
三级甲等阿斯伯格综合征是一种较特别的高功能的自闭症,临床上阿斯伯格综合征患者因缺乏人际交往的先天本能,只能靠后天的学习和智力来弥补,不像正常的人那样天生就可以随意的、轻松的跟人交往或交谈,所以他们跟人交往比正常人要难很多,辛苦很多,累很多。到青春期后大多数阿斯伯格孩子会意识到自己人际交往能力方面的不足,怕出错,怕出洋相,越来越不敢去跟人交往,所以,阿斯伯格综合征患者较易患社交焦虑障碍,即社交恐惧症(注:以下简称社恐)。患社恐后阿斯伯格患者更加退缩,更逃避,更加封闭自己,更不自信,从而形成恶性循环。
反过来,临床上社恐患者中阿斯伯格综合征占的比例也就相对较多,对这部分社恐的治疗,以目前的抗焦虑药物治疗和心理治疗,疗效常不理想,难治愈,需要另有针对阿斯伯格综合征的治疗和干预。
理论上,自闭症患者习惯独自生活在自己个人的世界,应该是不在乎周围人怎么看和怎么想的,因此对社恐应该有先天免疫力,的确大部分严重或较严重的自闭症患者是这样,但阿斯伯格综合征是特殊的高功能的自闭症,他们大多是想跟人交往的,自闭的症状也相对要轻很多,并有随年龄逐渐改善的趋势。虽然没有普通社恐患者那样在乎周围人怎么看和怎么想,但事后对自己在人际交往中的不佳表现会很不满意、严重自责,因为这种事后体验令他们痛苦不已,所以他们很怕出现这种后果,因而害怕和回避社交活动或公众场合。
这里还有几种情况需要提醒大家注意:
一种是,还有阿斯伯格患者易患的跟上述情况相似和或相关的疾病,如选择性缄默症、厌学症或学校恐惧症等。
另一种情况是,人群中有更多的人是具有部分阿斯伯格综合征的症状或性格特征,但又没严重到可诊断为阿斯伯格综合征,这一大群人也是较易患社恐的,但在临床上更未受到重视,因此也在这里提醒大家留意。
第三情况更隐蔽,有些阿斯伯格或不典型阿斯伯格患者在谈论自己的专业时特自信,见解独特,知识和经验都广而深,引经据典,高谈阔论,目中无人,完全令你想不到他有阿斯伯格。但一旦不谈或不涉及他的专业,就变得少言喜静,害羞退缩,判若两人。
(完)
附一、吉尔伯格的阿斯伯格综合症诊断标准
诊断阿斯伯格综合征需要符合第一项“社会交往性缺陷”,同时还要符合另外5项中至少4项。
一、社会交往性缺陷(跟过度的自我中心有关)(至少符合以下的两条)1、与同伴交往困难2、不参与同伴的交往3、不能觉察出社交信号4、社交和情绪上不合适的行为二、兴趣单一或范围狭窄(至少符合以下一条)1、对其他兴趣或活动的排斥2、重复性的坚持3、机械的去做,而不是有目的的去做三、强迫性的引入程式和兴趣(至少符合以下一条)1、影响到本人生活的各个方面2、影响到了其他人四、语言方面的特殊性(至少符合以下三条)1、语言发育迟缓2、表面完美的陈述性语言3、过于正式的学究式语言4、语调古怪,尤其是带有特别的语音特征5、综合理解缺陷,包括对言下之意或书面意义的曲解五、非语言交流问题(至少符合以下一条)1、手势用的较少2、笨拙或莽撞的身体语言3、有限的脸部表情4、不适当的脸部表情5、奇特的僵直的凝视眼神六、动作笨拙1、在脑神经发育测试中的较差表现。
注1:这种翻译过来的诊断标准,在没经过临床测试前,还不能直接用于诊断,只能作为参考。
注2:第四项“语言方面的特殊性”在临床上不好把握,需要医生仔细去观察、体会和判断。美国精神疾病分类与诊断标准第四版DSM-Ⅳ和世界卫生组织的ICD-10就没有设制语言异常这一项,认为阿斯伯格综合症没有明显的语言异常。
其它诊断标准提到的语言异常还有:话太少,或话太多、太冗长、缺乏连贯性的交谈,用字用词独特、儿童用词成人化、说话重复、过度关注某一个主题等。
患者的语言异常,还有对话技巧的缺乏,常令对方或听者不耐烦,不想听下去,有时还会招致批评,甚至嘲讽。对有些阿斯伯格患者来说,跟人交流就像是行走在布满雷区的路上,随时会踩雷,有时踩了还不自知,这也是导致他们易患社恐的一个重要因素。
注3:最新的DSM-Ⅴ没有了阿斯伯格综合症这种疾病的诊断名称,将其归到孤独症谱系障碍。我认为这样做不妥,不利于在临床上进行更针对性的早期识别、诊断、治疗、训练,就像当年DSM-Ⅲ率先取消神经衰弱的诊断,将其归到抑郁症谱系一样,导致临床上神经衰弱的诊治得不到应有的、恰当的指引。
阿斯伯格综合症跟其它多种精神疾病,如精神分裂症、双相情感障碍、强迫症和焦虑症等存在共病和误诊现象,并且这种共病和误诊目前还远未得到应有的重视,所以将阿斯伯格综合症作为一个疾病单元来进行研究和诊治,对其它疾病的诊治也有很大的帮助,有很重要、很实际的临床意义。
(余金龙注)
附二、典型病例:漫画家朱先生(摘自网络)
很多人都知道这位来自宝岛台湾的著名漫画家。他的作品《双响炮》、《涩女郎》等影响极大,甚至被制作成同名电视剧,受到很多人的喜欢。然而就是这么一位漫画大家,却有着与众不同的地方——他和世界的交流是单向的。直到53岁,朱先生才明确知道自己患有阿斯伯格症。
小时候的朱先生过得非常不快乐,觉得世界不是他的,但又跑不掉。他觉得自己像一只海豚,放出一个讯号,又弹回来,没有回应。朱先生说:“那种感觉是,世界上没有一个地方、一个人欢迎我。大人对我没有一丁点儿信心。”
上幼儿园的时候,老师必须把朱先生的座位单独排在窗口。因为如果他不能一直凝视着窗外,就会哭闹不休,搞得别的小孩无法上课。于是从四岁到六岁,朱先生都是对着窗外度过人生最早的学校生涯的。幼小的朱先生执拗地只愿意面对窗外那个有人走过,有云和树叶飘过的光影变幻的世界,而不愿意回头接受窗子里这种被规定、被限制的小小人生。
在学生时代,朱先生始终都认为自己非常笨。不会按正确的笔画写字,算个位数的乘法,要从一一得一,一二得二开始默念,背完整个九九乘法表;比如他总是认错字,看餐馆的招牌,眼睛看到的是这个名字,记到脑子里就变成了另一个。然后他兴冲冲去告诉别人,哪里哪里有一家很好的餐厅,别人满怀期待地找过去,当然,永远也找不到。
人的学习接受能力有多种类型,而朱先生天生对图形很敏感,但是对文字类的听,读,写都很困难。他说话结巴,别人讲一句话30秒,他讲三分钟。在小学的时候,朱先生读不会课本,做功课也是非常吃力。念国中的时候,因为学习成绩糟糕,甚至最差的学校都不要他。朱先生回忆说:“自己像个皮球一样被踢来踢去。”
朱先生当时到一家很差的学校去考插班,训导主任真诚地问他:“说老实话,你到底抽不抽烟?”朱先生当时很感动,觉得碰到这么好的老师,像哥们儿一样诚心诚意,要是骗他,岂不是很糟糕?就说:“抽过。”这话一讲,回到家就再也没等到录取通知。
就这样,在什么都不懂的情况下,朱先生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他感到自己很蠢,也很自卑。
画画和父母是成长的关键
妈妈对孩子的爱是无条件的,而亲戚对待朱先生的方式就是社会的方式,非常现实。朱先生回忆道:我去舅妈家,拿一个玻璃杯倒水喝,正要喝,舅妈过来,把杯子拿走:“这杯子很薄,很贵!”另换了一个很粗、很厚的杯子给我。
“我爱画漫画,因为小时候受到的歧视,让我看清世界的假象。”从四岁开始,朱先生就开始画画,而且非常热爱,到了几近痴迷的程度。
他唯一能找到快乐的方式,就是画画。书上、本子上,所有空白的地方,都被他画得满满的。
“外面的世界我没法呆下去,惟一的办法就是回到自己的世界,因为这个世界里有我的快乐。”
在学校里受了哪个老师的打击,敢怒不敢言,一回到家朱先生就开始画老师,狠狠地画,让老师在自己笔下非常惨的样子,然后他就觉得自己心情就会变好了。
朱先生说:“如果没有父母对我兴趣爱好的保护,一定没有现在的我。”
其实,作为一个只爱画画的小孩的父母,朱先生的爸妈也伤透了脑筋。因为很多学校发现朱先生在课堂上也经常画画而在课堂上分心走神,无法完成正常的读写作业和测试,所以,他经常会被劝退。
朱先生被劝退之前,父母一般都会经历很多次被老师喊去学校训话。被一所学校劝退后,父母又得去找新的学校,看人家的脸色,求校长收留他们的孩子。但是,即使如此,父母从来不会给朱先生任何压力,一直让他自由发展。爸爸会经常裁好白纸,整整齐齐钉起来,给他做画本。面对朱先生看似奇怪的表现,爸爸妈妈也是包容多过训斥,一直保护着他活在自己的想象里。
朱先生喜欢观察其他人的表情和反应,做一些别人不懂的“实验”:比如,坐在马路边看过往的人群,然后自顾自地笑;反复去按人家的门铃,按一次,马上躲起来,看出来开门的人的表情,等他回去了,再去按。把他一系列的表情跟自己的想象做比照。
上帝是公平的,他在关闭一扇门的同时,也打开了另一扇窗。
朱先生看起来在学科学习上的门被上帝关闭了,但绘画的窗却打开了,但这漫长成长期间所遭受的不理解,以及他取得现在成就所需要付出的努力,家人对他的无限度的包容,都是很难复制的。
恍然大悟的人生
因为画画而成名的朱先生,依然没有摆脱烦恼和折磨,时常陷入沮丧和自我怀疑。多年以来,他一直没能搞清楚自己究竟怎么了,为什么跟别人不一样。
朱先生不喜欢被围观,不喜欢跟陌生人说话,他会抗拒、紧张。小时候他帮同学去邮局买邮票,他捏着钱,头脑一片空白,只想逃跑。他沉默地在邮局站了片刻,然后抓住同学,把身上所有的钱都塞到他手里,说:“你不要叫我去问,你自己去。”
这件事他一直记忆深刻,在他成年之后,依然不断提醒,自己有多么惧怕外面的世界,并因此反复纠结:“想到这个事情,你心里是很难受的,你会想到,天哪,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你怎么会连问都没办法问?”
这种从陌生人面前逃走的冲动,随着他的成名而逐渐被勉强克制,但从未消失。他的新书《跟笨蛋一起谈恋爱》在大陆出版,出版社邀请他来大陆做巡回宣传。在南京,他们请来两个名人跟朱先生同台座谈,一个是以谈论男女关系成名的孟非;另一个是张嘉佳,一位以荡气回肠的催泪爱情故事走红的作家。
那一天现场气氛不错,笑声不断,可是朱先生还是紧张得要命,手在不停地出汗,并感觉到肌肉在衣服底下发抖。
“如果不是还有一点点理智在,我可能把麦克风一丢就跑了。”他说。大陆的出版方没敢告诉他,当天现场有上千人,不然朱先生很可能撒腿就逃。
他笑着说,这已经算好的,上次来大陆做活动他记得很清楚,是2011年6月26日临出发前一个星期,他已经情绪沮丧到整天整夜地躺在床上,不吃不喝,“如果生命有一个钮,一按就可以结束,我觉得我会去按的。”太太跟儿子陪着他不停说话,又让大陆的代理打电话来劝说,才让他能够出门。
“为什么其他人能那么享受,为什么别人喜欢在公众场合喜欢结交很多的人,我都没办法?”在过去的30年里,朱先生经常这样自问,“我常常觉得自己又病又笨,真是没办法。”
这些困扰他的事情,一直到他30多岁才开始有了答案。朱太太翻了很多书,告诉他这大概是自闭症,还有阅读障碍。直到过了知天命之年,这个台湾最出名的漫画家才终于在医生那里找到自己人生谜题的答案:他患有“阿斯伯格综合症”。
在看到这个名字之后,朱先生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人生中的许多谜题就此解开。在他的前半生中,这种病让他成为一个生活在玻璃球里的人,被孤立,被歧视,在汹涌而过的时间和人流中默默旁观。而画画成为他所有积郁的出口,不吐不快,一不小心就是整整30年。
“我终于知道,原来我不是智障啊。”朱先生笑起来,轻松地靠在沙发上。
父亲很有可能也是阿斯伯格
“阿斯伯格症是遗传的,我爸爸可能也有。”在那之后,朱先生就想起来,为什么小时候面对父亲总是感觉疏离。
他的父亲是蒋经国的学生,在大陆参加过干部培训学校,是班上的第一名,很得蒋经国赏识。到台湾之后,蒋经国来找他,问:“你要做什么,你想做什么?”
朱先生听妈妈讲,当时父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蒋经国只好留下话,说:“你好好想一想,我下次再来问你。”
蒋经国来访的事很快众人皆知,许多人上门找父亲托情,想让他在蒋经国面前举荐。
之后蒋经国果然又来了一次,父亲依然默默摇头,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来人只好叹气走掉。从那之后,朱先生的父亲就一直做着普通公务员,台湾数十年间风潮迭起,而朱家从无大风大浪。
朱先生的妈妈说起这些事,难免哀叹人生错失良机,朱先生也曾不平,为什么父亲那么没有能力,为什么满足于做一个小小的公务员。他甚至也不太能明白,为什么小时候父亲也并不像别人家的家长那样,会跟他谈很多人生道理,也很少有鼓励或者斥责。
一直到后来,朱先生成家立业,有一次回家陪老父亲,两个人隔着一张圆桌子对坐,寒暄之后都无话可说。
“我们两人就一直这样看着。他坐着的时候一直是笑着的,不说话;我也一直看着他,我也没讲话,就这样坐了两个小时吧。”朱先生后来回忆说,“所以,我以前就说我跟我爸爸感觉很亲近,但又那么疏离。后来等我爸爸过世之后,我感觉我跟我爸爸在一起的那些岁月里面,他没有教导我任何事情,却能一直传达爱给我。我就是能感受到他传达给我的爱,用最简单的方式。”
朱先生的父亲活到了94岁,一生平安,朱先生想,很难说父亲年轻时与飞黄腾达擦肩而过是不幸还是幸运,如果受到提拔,可能父亲早就活活累死。这也算是因祸得福,或者说,命运对疾病的补偿。
当朱先生明白了这一切后,他不再纠结,明白了为什么会和别人的世界不一样,他原谅了自己。“如果有时光机,我想回去,抱一抱小时候的自己。”
注4:我上一篇文章末尾提到:“阿斯伯格综合征这种病比较隐蔽,若能早发现、早确诊、早干预,对患者和患者家人都意义重大。”朱先生就是一个很好的例证。
阿斯伯格综合征在科学家、作家、艺术家、哲学家和计算机专家中都比较多见,在哲学家中可能是重灾区,康德、维特根斯坦等大师可能都是。
我们民国的哲学家牟宗三,我看他的生平介绍,也有比较多的阿斯伯格的症状,他晚年快要死的时候跟他的学生说:“我一生无少年运,无青年运,无中年运,只有一点老年运。无中年运,不能飞黄腾达,事业成功。教一辈子书,不能买一安身地。”在我国近代史上,有人说他是最有哲学才华的,一人独立翻译了康德三大批判,他自己还认为他超越了康德,但在民国那个知识分子吃香的年代,他居然经常找不到工作,照顾不了妻儿,有时连吃饭都要人接济。作为一个如此知名的大哲学家,居然把自己一生的成败全归到运上。我看他不是运不好,实际上可能是阿斯伯格惹的祸。四九年解放时他去了台湾……。
(余金龙注)
此文章内容仅代表医生观点,仅供参考。涉及用药、治疗等问题请到当地医院就诊,谨遵医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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