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家文章

从患者的苦难中感悟医学人文

凌斌
凌斌

主任医师 妇产科

中日友好医院

三级甲等
极速问诊

初识羊水栓塞

初识羊水栓塞之凶险已是30年前了,但是刻骨铭心,没齿难忘。

初出校门,妇产科小大夫,颇有熟读经书,踌躇满志之得意。在产房听胎心、摸宫缩、查宫口、描绘产程图。守护的孕妇知书达理,儒雅端庄,宫缩阵痛时只是紧锁眉头,没有哭喊吵闹,产床上也不失女人的矜持。由于产程进展停滞,上级医师决定剖宫产,下午的手术非常顺利,我作为助手双手托着啼哭红嫩的女婴,按照操作规范让产妇确认性别,她面容疲惫,初见爱女,莞尔一笑,这是她们母女今生的第一次相见。然而,令人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的是,这竟然也是她们母女今生的最后一次相见。

产后患者的血压略有降低,由于出血量并不多,所以上级医师考虑的原因可能是患者经历了漫长的分娩阵痛,以及术前禁食禁水,导致了液体容量不足,那个年代对于中心静脉压的测定还是奢望。尽管加快了补液速度,但是2小时后血压依然略微偏低,患者些许淡漠,也没有明显的不适,上级医师似乎感觉到了危险,电话请示主任,经验丰富的主任询问了几句,嘱咐立刻抽血化验血小板,继而匆匆赶来,紧接着内科主任、医务处主任、业务院长相继而来,他们对病情的分析令我似懂非懂,后来我知道这是启动了院级抢救预案。

病情告知越过了病重的等级,直接下达的病危通知书让产妇的家人感到茫然。

傍晚,切口开始渗血,尽管不断输注大量的鲜血,但是随着夜色渐浓,皮肤黏膜开始出血,阴道也开始出血,似乎无法阻挡,我已经觉察到她岌岌可危的生命正在流逝。“可以度过今天吗?”我曾悄悄询问,主任面色凝重。夜晚的宁静,以及弥散在空气中的血腥,伴着对羊水栓塞恶魔般的认知,永远的铭刻于脑海。在零点的钟声即将敲响前,她面色苍白静静地离去。

女儿的生日转瞬变作母亲的祭日,这是何等凄惨的人间悲剧。

一年后,她的丈夫独自来到医院,长时间默默坐在路边,满脸的泪痕。

虽然无法继续了解这个家庭的状况,但是时常伤感,一个没有妈妈牵手的孩子,或许就像一个断了线的风筝。

2014 年岁末,中国医师协会微无创医学专业委员会在重庆成立,我曾向专程前来采访的《医师报》记者讲述了这个终生难忘的故事,并期望由此而诠释微无创医学之概念,昭示一个已知天命的医者对病家几十年的牵挂,以及久存内心的痛楚和愧疚。

医患之交 生死之交

三十年职业生涯的磨砺,羊水栓塞于我早已不再陌生,屡屡交手,胜败交叠。羊水栓塞是潜伏在母子相见时挥之不去的恶魔,它总是悄悄地来,又悄悄地去,瞬息之间留下人间无尽的苦难。显而易见,病魔肆虐于人类,医患必然结盟抗击,医患之交实则是生死之交矣,理应是人间最纯洁、最美好的关系。

重庆归来,次日门诊,突然接到急电,剖宫产手术台上孕产妇心跳骤停。匆匆赶到手术室,初步了解心电静止前的补液量和血压状况,望着心电监视屏上的那条直线,职业的敏感令人须臾意识到,羊水栓塞这个十恶不赦的恶魔或许又已经悄然游荡到了这里,并且已经裹挟着又一个鲜活的生命狞笑而去。

无法回避的是,当代中国已经难以容忍诸如羊水栓塞之类病魔造成的死亡了,医患之间的关系也早已今非昔比。由于曾经长期兼顾医院医疗管理工作,深感医患矛盾日益尖锐,无数次历经群情愤怒的围攻指责与侮辱谩骂,窘迫无助,尊严尽失。医者无奈选择无语的时候,扭曲的面容一定是一副难看的嘴脸,但是却无人能够看到医者那颗被扭曲的痛苦的内心。每每遭此劫难,便想起老父亲曾经给予的安慰:“就把它当作一场历史喜剧,我们只是在这场喜剧中扮演了一个丑角。”

何谓医生的责任,耐人寻味。“患者以性命相托,我们怎能不诚惶诚恐,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对此我们已是耳熟能详。苦思良久,似有所悟:医生的责任当是对患者的牵挂。年复一年,妇科医生面对月经过多的子宫肌瘤患者,选择手术前输血纠正中重度贫血,已如金科玉律,习以为常,因为鲜有人顾忌向别人输血。实际上,妇科医生可以轻而易举让此类患者暂时不来月经,由此而自然纠正贫血。

显而易见,医者对患者的一丝丝牵挂是诊治方案趋于成熟完美的必然条件。


此文章内容仅代表医生观点,仅供参考。涉及用药、治疗等问题请到当地医院就诊,谨遵医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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